读《勃拉姆斯》
阅读保罗的《勃拉姆斯传记》后,有时候我会怀疑,我这么深爱勃拉姆斯,是否自我放大投射在勃拉姆斯身上?左思右想,得出的结论依然是没有。因为比起关于勃拉姆斯的传说,我更相信我公正的耳朵。
他不是莫扎特,不是“直觉”天花板的人。但他的灵魂深度远高于莫扎特,所以我更喜欢勃拉姆斯,因为音乐是爱的本体。
他不是巴赫,不会上升到宗教式的博爱;也不是贝多芬,不会涵盖万世慈悲;他是近在咫尺、沉默寡言、拥有美德之人。如迪特里希所言:“勃拉姆斯是一个在各方面都应视为典范的人,他深具内涵、自然、清新、活跃,且丝毫不曾受过现代病态倾向的污染。”是的,他温柔高尚,他的木管,总是呼唤什么,好像在想象着和人交谈;他宽广仁慈,他的铜管总是拥抱着什么,蔓延着胸怀的温暖;他的倾诉和爱意是具象的,不止对克拉拉、对舒曼、对舒曼和克拉拉的孩子,还有对偶像贝多芬和巴赫,对他的好朋友约阿希姆、迪特里希们。在新潮音乐当中逆行的他,延续了贝多芬对人们的爱,却比贝多芬还要凝练厚重,这是一种古典式的感情。
而在他去世后的几年迎来了1900年,在20世纪当中我听不到这么亲密的内容。两次大战过后,真善美的理想跟随炮火化为灰烬,人与人之间除了疏离、荒诞、冷漠、痛苦什么也没有。他们的音乐诉说是自言自语式的,他们日常与空气对话,台下的观众不是观众;家里的亲人不是亲人;电话中的朋友不是朋友。比如勋伯格,比如布里顿,又比如普罗、古尔德。我听古尔德,听的是无法发声的发声;不能流泪的流泪;比沉默更沉默,比寒冷更寒冷。当然,我理解战后一切抽象荒诞,出生在夹缝中的古尔德顶着疼痛燃烧着,像一座压抑的火山,却没有一个人懂得他。久而久之,他那双湛蓝色眼眸的视线色彩之内只剩下灰色。可是艺术本不该发展到这种阶段,这是错误更是荒谬的……不是古尔德错了,是世界错了。
以前的传统旧世界也不见得多好,可最起码有正常的善意可言。正是如此我才这般珍惜勃拉姆斯,他似乎是一位怀古的终结者,象征着人情和亲密关系的结束。
他是音乐史上一盏昏暗的灯,默默照暖车水马龙的行人。灼光摇曳,晚风飘晃,悲秋过寂,1897年的春天悄然而至,人们仍然触摸烛台余热。直到一百多年后的今天,勃拉姆斯独一无二的阴郁织体与深沉敏感的音乐情绪依旧笼罩着后人,关怀着那些内敛忧愁的心灵。